运河名镇｜许贯中、李修运：曾经的徐州——下邳山川往事
原创： 许贯中 李修运 大运河文化研究 2018-09-09
曾经的徐州：下邳山川往事
许贯中 李修运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想说说下邳的山水。“下邳”，很古老的名字，管辖地域也广，下邳史其实是整个邳州及睢宁的历史，当然也包括现在宿迁、新沂、郯城等地一部分；各个时期“下邳”版图是不同的,最小也管辖三个县的建制。余生也晚，虽年届五十，家乡历史掌握的片麟半爪。惭愧了。今天的睢宁古邳镇貌不惊人，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了。但在历史上这个曾叫“下邳”的地方赫赫有名。东汉三国时它才是正牌徐州，现在的徐州那时叫彭城，因彭祖得名。下邳曾是省级刺史部驻地，先后经两汉、曹魏、西晋等四朝八代的诸侯国。从奚仲封国，宋襄公筑城，季子挂剑，韩信封侯，黄石公授兵书，到孙策练兵，刘备屯军，曹操斩吕布，石崇斗富，刘裕牧州，从夏朝到三国两晋的两千多年，下邳城真可谓风云际会，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上演着金戈铁马惊天动地的故事。吸引才子名流纷至沓来，为了各种古迹和美丽的传说，王维、李白、白居易、苏辙、陈琳、温庭筠、冯梦龙等诸多大腕儿们留下了游历的足迹，并把吟诵诗句贴满了历史的天空。
两三千年前，这里的确发生过影响历史的大事，出了不一般的人物，是非常了得的要塞。冷兵器 时代的古人评价一个地方能否成为战略要地，主要看山川之险。山的作用毋庸置疑，在大炮飞机发明之前，高山就等于不可逾越。下邳峄阳山，也叫葛峄山，山中有晋朝葛洪炼丹的葛洪井。名称是否因葛洪而得，无从考证。东汉许慎《说文解字》释“葛峄山，在东海下邳”。此山海拔200多米，方圆二十六里。俗名岠山，名字虽不小，但山的确不大不高，和中国其他的崇山峻岭相比不值一提，它怎么就成了屏障了呢？ 南宋爱国将领文天祥被俘后，从镇江押解到元大都，路过下邳，留下了“中原行几日，今日才见山，问山在哪里，云在徐邳间”的著名诗句。登高举目四望，周边数百里，除了正南360里处盱眙南山高出岠山10多米，东北200里外海州的云台山以外，一片大平原皆无其他山了。那时海州的山叫郁州岛还泡在海里，东面马陵低丘也不在话下，正东及东南遥遥600里，再没有比它更高的山了！ 元朝的鲜于枢有诗赞岠山曰“东方矩镇宗岱宗” 。 明代诗人直抒它为“淮北名山第一重”、“淮海北来望，巍然独此山”。岠山向北有苍山蒙山，向西到吕梁和彭城九里山，在中国东部版图南北对峙的位置上，下邳岠山就成了这一地区冲在最东南的一座山头了。“巨峰独秀耸长空”，一山当关， 呈现西阻北扼南控之势。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那个神一般飘忽的下邳黄石公，曾隐匿山上的一个洞穴里，他究竟是人是妖是仙？张良，一个破落的韩国旧臣，满怀国恨家仇，博浪沙椎击秦始皇失败，隐匿下邳，恰遇传奇人物黄石公，三进泥中履，得《太史兵法》；后辅佐刘邦，运筹帷幄，终成一代帝师。峄阳山中还产过一种珍奇的树木，叫峄阳孤桐。《禹贡徐州》记载，“峄阳孤桐，泗滨浮磬”，山南面所产的桐木，制作琴瑟而闻名于世，曾作为贡品进献给大禹。这种琴演奏出来的曲子，如莺歌燕舞，如高山流水，能让欣赏者如梦如幻。可惜孤桐被砍光了，绝迹了，峄阳孤桐成了千古绝唱。也成了文人们争相寻找和传颂的精神图腾。这山中发生的故事如同山上云雾一般使人着迷，令人神往。神奇如谜的，还有东夷古徐国。徐国亦称徐戎或徐方，是商周时期的绵延千年东方大国。相传是少昊氏的后裔所建。《后汉书东夷传》记载，最有名的徐偃王以仁义立国，一跃成为东方盟主，为九夷之首。他也因仁义不忍斗而失国，曾定都下邳城，后败走邳北武原，其后又延续几代也因好仁好义而闻名于世，君子高义，以至于才有了仰慕者季子挂剑的事，“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虽然徐君死了，但一诺千金，仍赠宝剑于墓前，季子诚恳诚信至此，成为天下美谈。
说起水之险，古代下邳河网纵横，是大河交汇之地。今天我们只能在夕阳下看到镇南高处自西向东陈列着一条静静的黄河故道，其实它的的前身是古泗水。那时的下邳，“沂武交汇泗水通”，发源于蒙山之东的沂河，一路南流。在葛峄山北分大小沂水，大沂水向西南与来自北面彭城武原县的武河水泇水汇入泗水， 泗水上游是来自开封东汴水及蒙山水，在彭城西交汇，之后泗水向东南奔来， 形成吕梁洪，后又顺山势奔流，最后在下邳形成了大小沂水、武水、泇水与泗水五水交汇的局面，汇合后成更大的水势，然后再向东南浩浩汤汤，一路经淮安入长江，白居易有“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诗句描写，可知当时流水气势恢弘！这样泗水和沂武泇在下邳城周边，形成了一个山水环绕抱城的险绝之势，岠山也就有些龙虎气象了。山谷河流成了连接各地的通道。古泗水和主要支流沂水同时也成了重要的战略通道。《尚书禹贡》记载“禹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大禹治水之后，淮水泗水便成了水上交通要道：“浮于淮泗，达于河”。泗水成了沟通淮河与黄河的重要通道。泗水滔滔，沂水汤汤。 当然，水路也是需维护的，《春秋左氏传》记载 ，昭公13年，晋侯与吴王约定在下邳城北沂河东岸边的良城县见面，因为沂水下游靠泗水交界处水道被泥沙淤堵了，吴王悻悻半路告辞，晋侯就遗憾回去了！当时公路落后不通畅，水路何等重要自不待言了！
要塞城市及交通为立国支柱。夏朝奚仲封国后，下邳城就相继成为黄淮东夷的水陆要隘要塞和后来郡治以及候国重要都城。在宋襄公筑城到西汉封韩信下邳为侯之后，下邳城迎来了东汉的第二代皇帝刘庄，他在西汉封国基础上，进一步提高了下邳的战略位置。做皇子时刘庄爵东海王，也许是出于对封地的感情，也许是为了收拾彭城楚王刘英阴谋败露后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可能是为了恢复生产促进农耕，公元72年，明帝从首都洛阳来到下邳，祭拜天地之后，在大臣和地方长官陪伴下，用包金的农具认认真真地在田里耕作起来。莫说天子作秀，亲自扶犁扬鞭赶牛并在土壤中播种，正是帝王祭祀神农，重视农耕，以民为本的体现。感受着秀美的山水，肥沃的土地和淳朴的民风，在远离帝都的下邳进行这种仪式，明帝肯定有过一番深思的。先皇光武帝刘秀在登基不久，讨伐董宪庞萌，就曾亲征下邳，明帝君临下邳，是刘秀休养生息政策的延续，是对东部边疆的震慑更是安抚。这次视察后不久，皇帝果然发布命令，下邳所属临淮郡改成下邳国，封自己喜爱的六子刘衍为下邳王，辖十七个县。疆域东到淮阴，南到盱眙嘉山，西到沛县的广大地区。可能觉得还不够意思，接着又把徐州刺史部从郯城迁到下邳，除了管辖下邳国外，还管辖琅琊国、彭城国、东海郡、广陵郡国共五个郡国计六十二个县。下邳变成一线城市名字叫徐州，徐州也成了东汉的特大城市之一。这是下邳历史最辉煌时期。
有人说下邳城是六朝古都南京皇帝的摇篮，此话有道理。皇帝预备学校下邳的确给金陵送去了王气。东吴、三国、东晋、南朝刘宋等四朝都与下邳有扯不清个关系。明代洪武年间，下邳知州马拯重建州新衙门后，将原州郡之所的老衙门修葺整理，易名“三雄两帝衙”。三雄两帝，即奸雄曹操、枭雄刘备、英雄孙权以及晋元帝司马睿和宋武帝刘裕。曹操虽未守下邳，但在建安三年水淹下邳斩吕布，建安五年火烧下邳收降关羽。下邳地区地势北高南低，南北五十公里内海拔相差13米。只要用围堰堵住南面的泗水，很快就能水淹城池。曹操采用了谋士郭嘉的计策，积水灌城。一个月后，吕布所部上下离心，赤兔马和画戟皆被部将盗走，守卫大开城门让曹操兵马涌入，一举将自封徐州刺史吕布守护三年的城池拿下，被俘的吕布白门楼被斩首。曹操靠权谋和胆识，“挟天子以令诸侯”，虽自称汉臣，世人仍称他为奸雄。刘备在公元194年后先后几次为下邳牧。中间还被吕布抢走了三年，曹操东征吕布时，他与曹操虚于委蛇，最后甘糜二夫人被俘于下邳；多次降曹叛曹，哭出个蜀王，只能算枭雄。“生子当如孙仲谋”指的是英雄孙权,其父兄也都是了不得的英雄。孙权生于下邳衙内，公元182年，孙坚任下邳丞时孙权出生，权六岁时，孙坚调离下邳，升任长沙太守.《三国志.孙权传》裴松之注引评论说:“是时,三国之主皆在下邳,亦一异也”。群雄逐鹿下邳。孙权后来承父兄基业,靠其父在下邳培养的孙家军老班底，称霸江东,建立了吴国霸业。也许孙权从小下邳受佛事的耳濡目染吧，他当政后在江东广建佛寺，有他的引导，后来形成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繁盛局面。
为东汉时期刺使部、郡国地图
中国政权的南北对峙很多，如孙吴与曹魏西晋，东晋南朝与五胡十六国的北朝，南宋与金元，对峙中，黄淮平原一直成为群雄逐鹿的主战场，南兵擅水战，适合雨季以泗汴等淮河支流河道为交通保障线，用兵北上；北兵善骑射，多以冬季河道少水结冰时机，发铁骑迅速南下。两兵相交最后往往拉锯于黄河长江之间的汴泗一线。守长江必须先守住淮泗，前人曾言“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下邳地理位置处于南北交锋最前沿，江南政权在彭城下邳两个军事重镇布下重兵，依此北取沂河上游山东之地，作为进攻的最前沿，再据江汉上游襄荆之地，则政权稳固。北方征服者欲饮马长江，图谋江南，必须干掉沂泗交汇的重镇下邳和彭城，然后攻取淮扬。因此这里成了历代交兵厮杀的最焦灼地段。关键地段的突破等于成功的一半。就拿现代的淮海战役来说，国共最后争夺还是从邳州的碾庄圩这个南北交界陇海线小镇，率先歼灭黄伯韬兵团，徐蚌会战结束，长江防线很快崩溃。于是围城攻城屠城毁城成了战争惯用手段，城头变幻大王旗是常态。西晋亡时，下邳城为石勒所破。残暴的石勒曾追击晋东海王越主力，至河南鹿邑县，“纵骑围而射之，将士十余万人，无一人得免者”，史称石勒杀人近百万。南北的拉锯战结局同样残酷。北魏拓跋魏太武帝南征，因过江不成，退兵时大肆屠杀破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江淮间“户口数十万，百不得一，村井空荒，无复鸡鸣吠犬”。于是，古下邳人只得躲避战事南迁。
西晋迎来了三国后短暂的统一。惠帝元康五年,徐州刺史部从彭城改治下邳。西晋后期,司马氏集团相互残杀,琅琊王司马睿听从了司马越的建议,远离洛阳,都督徐州军事,屯兵下邳,与琅琊豪门王导”雅相器重,契同友执”,在他的帮助下,韬光养晦,很快在下邳赚下了第一桶金。过了两年,为避开战乱,移镇建康。及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后，司马睿果真做了东晋的皇帝。
南朝宋皇帝刘裕，彭城人。《宋书》记载，刘裕母亲赵安宗是下邳人，刘裕从小在下邳姥爷家长大，因而小名“寄奴”。他早年织席为生，后来投军参加北府兵，八公山北府兵一战成名，他冲锋陷阵，杀敌无数，不久做上了下邳太守和徐州刺史，所招募沂泗子弟组成的“北府兵”成了他的虎狼之师，自此所向披靡。东晋一度受青州的南燕骚扰，409年，慕容超攻击下邳宿豫再攻济南，掠走男女千余口，百姓只有筑坞堡自守。四月，刘裕带兵北攻南燕，这次从长江携水师一路渡淮逆泗水北上，此时的战舰可载近千人。一直来到了沂泗交汇的下邳，沂水水量不足，无法行船了，只好驻扎下来，下邳是他的起家之地，又是姥娘舅爷家，对这个地方他既熟悉又放心。于是卸下辎重，作为前进进攻的后方基地。然后放置船舰留守和少许后卫之后，主力部队步行进兵北上。刘裕率部行至琅琊郡沂水北大岘穆陵关，谋士担心南燕必埋伏重兵，千里挺击粮草供给也成问题。刘裕素知“鲜卑贪”，舍不得“割除粟苗”。果然，慕容超自诩铁骑上万，无须死守关隘，何惧交兵？刘裕过关后，看到满地金黄的麦子，高昂的士气，手指着苍天大笑。一战，慕容超大溃，他派尚书令韩范求救后秦，此时的后秦正与夏国作战，自身难保，哪有力量助燕。韩范投降，慕容超被押到建康斩首。刘裕带兵过下邳又原路返回。随着司马氏禅让，刘裕做了皇帝，后感念桑梓，他下令免除了下邳和彭城人的三十年徭役。
战争绵延不断，大家士族及豪门纷纷渡江，沦陷百姓也都跟着逃亡。不久东晋设立侨郡，南徐州、南琅琊、南兖州对口接纳北方流民。刘宋时把侨郡变成了实郡，于是镇江一度叫南徐州了。目前江南至东南沿海许多老百姓家谱，郡望是下邳。秦代下邳的钱产是大名士，位列三公。钱氏在下邳成了望族。唐时起多繁衍于钱塘一带，以下邳为郡望。镇江成了南渡下邳人的居住地，现在句容还有个村名“下邳村”。刘裕的战将到彦之，今邳州西北部武原人，挑大粪出身，后宋文帝视为心腹，带兵北伐打到黄河及洛阳，战功赫赫，死后谥“忠公”，其子孙在南朝宋齐梁陈为官为将为相，六代不衰。下邳仍是外迁苗裔魂牵梦绕的神奇家园。
三英两帝已经硝烟一般逝去了了，下邳的王气还在吗？
隋朝大运河的开凿，繁荣了整个中国东部的漕运，漕运的发达就类似中国现代高铁的蓬勃发展，带来了中国经济的爆发式增长，中国的重心也由西向东、由北向南转移，下邳也成了重要节点。隋设下邳郡，唐高祖复改为邳州，宋设淮阳军，金时竟将山东行省移至下邳，可惜时间很短。这是邳州历史上除了东汉西晋第三个设的省级建制。金朝伪齐政权为了向南方进攻，在沂河边授贤渡口设立造船厂，打造水师，毕竟沂河水道和水势的局限，北人造船与南方较量，好比以卵击石，结果大败。
北宋末年一件事，彻底为下邳的落幕埋下了悲剧的种子。为了阻止金人进逼，守护开封宋将杜充，1128年，在滑州扒开黄河大堤，河水占据泗水河道进入淮河，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直到1855年，黄河主要南流，中间时有北冲，也被人力强行围堵。黄河夺汴夺泗入淮历时七百年。夺泗入淮后，诸水相侵相扰，浑浊的泥沙，一浪高过一浪，这就要求下游两岸不停地固土加堤，只好越筑越高，形成了一条地上悬河。有时还像无头的地龙，肆虐乱闯，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祸患和灾难。从此，千年来富庶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黄泛区候鸟式迁徙和逃荒要饭，成了这个地区流民新生活方式。元朝统治者在北方建元大都，他们不愿治理黄河，他们认为黄河横流乱道，足可使汉人精气流失，是汉家衰亡的法宝。同时黄河冲刷着商丘徐邳一线的龙根，更对元朝统治有利。元清的祖宗都在北方，黄河北归，对他们不利，将其固定南流，对幽州有利。据传燕王起家的明成祖朱棣也可能想，冲一冲皇侄建文帝的南方没坏处！何况自己龙根要深扎北京呢，子子孙孙就都北方盘踞不走了。为充实北京，朱棣将江淮几十万富户迁入，北京的调粮食成了问题，海运有海盗不安全，于是疏通运河航道压倒一切的大事，把万恶的黄河水全部流向南方成为绝好的对策。明朝中期，运河航运开通，漕运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各级河务官员和胥吏乘机中饱私囊。因此，牺牲淮泗成了理所当然。明清到民国五百年间淮河流域水灾占到五千年总数的八成。顾炎武一针见血指出：“今所治在运河，是不免以徐淮为壑”。原千里沃土变成了盐碱地，一年两熟成了只收冬春一季，夏秋洪水肆虐，一片泽国。现在邳睢农村仍然称下地干活叫到湖里去。富饶的淮泗下邳地区变成了僻壤穷乡。
淮安的崛起以及彭城（徐州）的稳固，终结了下邳位置的无可替代。秦汉时淮浦只是下邳国的一个县，到处是沼泽地和海边滩涂，最好的是盐田。到了隋唐，大运河开通，升格为楚州，黄河改道后泥沙沉淀使沿海造出新的土地，盐城也成了城市。漕运总督地位和巡抚并列，炙手可热。淮安成了漕运大员驻地。禹贡时“厥田下下”的扬州到南朝刘宋时也已相当繁华了。到了清朝邳州隶属淮安府管辖，随着海运的兴起，河运也逐步式微了。下邳这个和彭城原为双子星式的古城，位置愈发尴尬，同时两城距离也太近了。随着河水带来大量的泥沙，大堤不断加高，到了清初，下邳城南的大堤已高过城墙，泗水成了悬河，有人就用“仰面观黄河，锅底有城郭”的诗句来描写这种状况。沂水武水由于南流受阻，下邳城已没有了五水环绕。因为明万历年间，总河李化龙“开泇济运”，邳北河水流入中运河，经骆马湖下泄了。这样下邳城的水陆位置已不再重要。更为悲催的是1669年郯城大地震不久，黄河从花山坝决口，下邳城沉陷于水中。城市变成了湖泊，从此决定着这座三千年古城的宿命。无奈州治移至邳北洪福山前。“一片白波浮故垒，土人犹道旧邳州”，乾隆皇帝这句诗成了下邳城命运悲怆的注脚。
《元和郡国志》载，下邳城有三重，大城周长十二里半，曾经的下邳城街道纵横，店铺林立，车马喧嚣。公元193年，三让徐州刺史陶谦的好友，东汉丹阳人笮融任下邳相时，大起浮屠祠，可容三千余人。浮屠寺里建有佛塔，九个金盘，故名九镜塔。砖石建造的九镜塔身内外有佛雕480尊，饰以黄金锦衣。塔有148级台阶，盘旋而上至塔顶，为我国最早的宝塔。五千多户佛门弟子聚居于此，每浴佛，沿途数十里设饭局，迎接盛况空前。成了四月八日浴佛节的发源地，也是供奉关羽为珈蓝菩萨的发源地。下邳这个离海潮不远的海上王城，崇佛繁盛，高僧辈出。下邳人僧祐是南朝佛教律宗的祖师。弟子万人。元朝马可波罗曾来过下邳，称赞下邳城“城大而富贵，工商业颇茂盛，产丝甚饶。此城为大汗收赋税，其额甚巨”。下邳城十六次重建。曾经数十次为诸侯国都城和刺史部驻地，无数次为州为郡，历经三千多年，曾经五毁于水，历次毁于兵炙，建又毁，毁又建，三千年屹立不倒。三百五十年前的那个晚上，空气中弥漫着辛酸，“衙门狮子红了眼”，王都州所军治，统统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个旧城湖！千年一梦，梦醒繁华成空。在九州大地上，曾经的徐州，下邳城就这样无声无息黯然落幕，天妒名城！
“百战残城古下邳，白门楼下草萋萋，古来英雄多少恨，月落城头乌夜啼”，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但人文荟萃时代留下的遗产永不湮灭。 叹息此城去，萧条徐泗空。兴废随人事，山川空地形。
参考资料：
1.孔令远：《徐国的考古发现与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
2.李旭：《一座城的文化史记--发现徐州》，人民日报出版社，2017年
3.睢宁政协：《文史资料汇编》，2012年
4.《邳州旅游文化丛书》，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年
5.姚白莞：《为首都，牺牲苏北》，2018年
6.谭其骧：《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地理出版社，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