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今天让我们把目光从西门府的宅子里移开,去看看清河县其他宅院里是不是也如此奢靡淫乱。
话说西门庆一命呜呼后,从前那些莺莺燕燕立刻转投了新的大官人,所谓千里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李娇儿、李桂姐这等勾栏瓦舍里出来的人,比不得吴月娘这样的好人家的女儿能过活,干脆直接又重操旧业。
孙雪娥和庞春梅这俩人一个是妾奴,一个是奴妾,都是吴月娘的“眼中钉”,直接扫地出门,各寻门路。
李瓶儿和潘金莲死得死,亡得亡,也就不表则罢。
仅剩下一个孟玉楼权衡再三后,改嫁了一见钟情的李衙内,得了大善终。作者对孟玉楼这个角色有极大的偏爱,张竹坡也称孟玉楼是金瓶梅中最美女人。孟玉楼的改嫁,使小说的场景也又一次离开了西门府,紧随着孟玉楼来到了她生活的最后归宿——“县中小衙内”李拱璧家。
作者在这里为读者交代了孟玉楼的后半生,必然是“女貌郎才,如鱼得水”,甚于庞春梅嫁给周守备的专宠,强于吴月娘在西门府的威严,也好过李瓶儿的求全。我们在李宅能看到一个和西门庆作风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一个男性角色,这个人就是李衙内。
李衙内正房过世后迟迟没有续弦,孟玉楼嫁过去直接扶正做了大房娘子,这李宅的人情世故远比西门府要干净简单得多,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这时候就有一个“玉簪儿”粉墨登场了。
这个人物可以说是“金瓶梅”里的一个跳梁小丑,但作用极大。
玉簪儿是李衙内原来大房里的大丫头,如今跟着李衙内已经30岁了。在封建社会女子很难长命,所以三十岁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都只能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还能算是卖点,比如孟玉楼能嫁西门庆、李衙内,王六儿和林太太能勾上西门庆,全仗着中年的一点经验和风姿,这个岁数的女人,几乎是要“打折销售”的。
玉簪儿没有风姿,却只“丑”的不自知。
专一搽胭抹粉,作怪成精。头上打着盘头揸髻,用手帕苫盖,周围勒销金箍儿,假充作髻,又插着些铜钗蜡片、败叶残花;耳朵上带双甜瓜坠子;身上穿一套前露臀后露、怪绿乔红的裙袄,在人前好似披荷叶老鼠;脚上穿着双里外油、刘海笑、拨舡样、四个眼的剪绒鞋,约尺二长。脸上搽着一面铅粉,东一块白,西一块红,好似青冬瓜一般。在人跟前做势拿班。
玉簪儿的身份和孙雪娥很相似,都是前任主子留下的丫头被男主人收用,不同的是,孙雪娥是正儿八经的妾被西门庆当奴才使唤,孙雪娥忍气吞声偶尔也拿乔壮大充一把主子,那是她应得的,越是被人凌辱越显得她心酸悲凉。
玉簪儿本就是奴才,白天做工,晚上陪床,却偏要拿自己当妾。容貌、作派既是如此的不堪,经过作者这么一描摹,更是又丑又讨人厌不说,越是被人瞧不起,越显得她滑稽可笑。
李衙内在迎娶孟玉楼之前,只把玉簪儿当做床伴偶尔取乐,等待正房一进,加之孟玉楼本身也很讨喜,李衙内逐和他床上睡,如胶似漆般打热,就把玉簪儿始乱终弃了。但这玉簪儿不去想如何在这府内安稳扎根,尽快调整自己的角色,反而使性儿起来。
一天,李衙内在房中看书打了瞌睡,玉簪儿炖热了一盏好果仁泡茶,赶着进来献殷勤,却见李衙内睡得熟,她便自言自语的卖俏:“爹,谁似奴疼你,炖了这盏好茶儿与你吃!你家那新娶的娘子,还在被窝里睡得好觉儿,怎不教他那小大姐送盏茶来与你吃?”
李衙内未醒,她又继续道:“老花子,你黑夜做夜作,使乏了也怎的,大白日打盹磕睡?起来吃茶!”她对自己的身份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却拿主子当丈夫一般插科打诨,这显然在男权当道的封建社会,对于男主人是大不敬。
果不其然,李衙内醒了,正好听见她在旁边碎碎叨叨的,直接骂了出去:“怪奴才!把茶放下,与我过一边里去。”
先前说玉簪儿和孙雪娥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二人的结局都是非常惨的,但也属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二人后半生的悲剧都毁在一张嘴上。
常言也道,福从口入,祸从口出。嘴巴造业最快,逞一时之快,会得罪很多人。
人生路上,要想富贵,嘴巴先要富贵;家庭要想有福气,嘴巴先要有运道。
女人这张嘴,掌管了一生的命数,嘴不好,命都不会太好!
且看这玉簪儿被骂了一顿不知收敛,却还梗着脖子硬碰硬,人还没走远就开始抱怨:“好不识人敬重!奴好意用心,大清早晨送盏茶儿来你吃,倒吆喝骂我。常言: 丑是家中宝,可喜惹烦恼!我丑,你当初瞎了眼?谁教你要我来使的。”
这个场景熟读此书的人应该很熟悉,孙雪娥当初在厨房被西门庆怒骂,也是等人没走远嘴就开始犯忌讳,于是挨了西门庆一招回旋踢。
玉簪儿也没逃过,李衙内赶上尽力踢了两靴脚。
这不是活该吗?!
然而这还没结束,玉簪儿的“彪”是她被玩弄得不自知,仅仅是男人的一场鱼水游戏,她却当成了明媒正娶的保证,被李衙内踹了一脚后,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也不搽脸了,也不炖茶造饭了。
骂兰香:“贼小奴才!碓磨也有个先来后到。先有你娘来,先有我来?都你娘儿们占了罢,不献这个勤儿也罢了!当原先俺死了那个娘,也没曾失口叫我声玉簪儿,你进门几日,就题名道姓叫我?我是你手里使的人也怎的?你未来时,我和俺爹同床共枕,那一日不睡到斋时才起来。和我两个如糖拌蜜,如蜜搅酥油一般打热。
自从你来了,把我蜜罐儿也打碎了,把我姻缘也拆开了,一撵撵到我明间,冷清清支板凳打官铺,我这气苦,正也没处声诉。你当初在西门庆家,也曾做第三个小老婆来,你小名儿叫玉楼,敢说老娘不知道?你来在俺家,你识我见,大家脓着些罢了,会那等大厮不道乔张致,呼张唤李!谁是你买到的,属你管辖不成?”那玉楼在房中听见,气得发昏,连环手战,只是不敢声言对衙内说。
但是,这里就留给读者一点小疑问。
一向心智通透的孟玉楼这就嫁给李衙内后开始忍气吞声,要受一个奴才的闲气了呢?
1、之前我们讲过李瓶儿嫁给西门庆后突然改邪归正,一部分原因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婚姻,开始格外珍惜,洁身自好,安分守己。孟玉楼嫁给李衙内也是心下十分满意的一桩婚姻,同西门庆的那桩被哄骗的大有不同,于是孟玉楼也懂得收敛锋芒。
2、玉簪儿实在算不上什么旗鼓相当的假想敌,孟玉楼对付她并不需要手腕。只要放任她作下去,自有人帮她清理门户。
这个人就是李衙内。
李瓶儿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西门庆的漠视和不作为,孟玉楼的忍气吞声,换的是李衙内挺身而出,嫁的人不同,同样的处事之道,结局大相径庭。
这一天,玉簪儿的命数也就到头了。
李衙内要和孟玉楼洗鸳鸯浴,吩咐玉簪儿去倒热水,孟玉楼使唤兰香想避开玉簪儿,岂料那李衙内不从,偏要使唤玉簪儿,教孟玉楼不要惯着她。
玉簪儿见衙内要水,和妇人洗澡,心中正没好气,拿浴盆进房,往地下只一墩,用大锅烧上一锅滚水,口内喃喃呐呐说道:“也没见这浪,刁钻古怪,禁害老娘!无过也只是个浪精,没三日不拿水洗。像我与俺主子睡,成月也不见点水儿。偏这妇,会两番三次刁蹬老娘!”
这一骂让李衙内怒发冲冠,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要不是孟玉楼拦着,玉簪儿就被打死在了李宅。李衙内叫媒人陶妈妈来,把玉簪儿领出去,直接发卖了。
对于这样一个奴才而言,半奴半妾的生活,其实足够她安享后半生了,但是她偏不知足,非要让自己沦为一个笑柄。
李衙内为什么不喜欢她,其实从这几处对话也可窥见一二。
1、玉簪儿“嘴脏”:常言道打狗看主人,她身为府中比较特殊的一种存在,若想欺凌幼小,可挑一些寻常奴役,可她偏要和孟玉楼的丫鬟过不去。指桑骂槐不过瘾,还要当着孟玉楼的面骂街。骂人又极没有分寸,痛骂孟玉楼是西门庆的第三房小妾上不得台面,这无形中就打了娶他做正房的李衙内的脸。
2、玉簪儿“身脏”:她骂孟玉楼不到三天就要洗一回澡,自己一个月也不怎么沾水也没事。明面上是想吐槽孟玉楼矫情,但是......
三十多岁又没姿色的女人,样样不沾边,李衙内图你什么呢?
图你不洗澡?图你会骂街?还是图你“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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